融入好萊塢故事模式是否是華語電影唯一出路?
剛剛結束的第74屆美國電影電視金球獎,再次與和華語片無緣——事實上,每逢金球獎和奧斯卡臨近,我們都得痛一次。華語片在金球獎獲得的承認,半只手就可以數(shù)得過來,陳凱歌《霸王別姬》曾獲第51屆金球獎最佳外語片,李安《臥虎藏龍》獲第58屆金球獎最佳外語片。
分析結果,尋找原因,是必然步驟。文化隔閡、發(fā)行不力、價值觀差異,被再次提出,影評人羅伯特·羅森說得異常質樸:“美國觀眾不喜歡字幕電影?!备驹?,還是華語電影和好萊塢電影模式的不兼容吧。華語電影尋求金球獎和奧斯卡的肯定,說白了,其實是尋求兩種電影模式的兼容,就是讓兩者的故事、價值觀模式親密融合。
以前我覺得,這是必然,是大勢所趨?,F(xiàn)在我卻覺得,好萊塢模式不是唯一的電影模式,也不是終極模式,非要強求兩種模式的兼容和融合,恐怕只能收獲四不像。
一個近旁的例子,是韓國電影。韓國電影是韓國文化和好萊塢模式的一次成功融合,這種融合之所以能夠成功,是因為韓國文化體量小,所謂融合,其實更像是被吞噬。所以,現(xiàn)在我們看到的韓國電影,在電影模式上是成功的,在情感深度上卻是欠缺的,沒有歷史支撐,情感表達是借用的,民族文化身份完全懸空。而我們的文化,體量如此之大,和好萊塢模式融合起來,困難相當大,排異反應相當強烈。
比如,我們喜歡張愛玲小說,因為她表達出了我們文化里最猙獰也最微妙的部分,但美國人不這么看。當年,張愛玲曾將自己最好的小說《金鎖記》用英文改寫成了長篇小說《RougeoftheNorth》(《北地胭脂》),出版時頗費了一番周折,出版后遭到惡評,評論家認為她筆下的人物“令人作嘔”。幾十年后歷史重演,李安將她的小說《色,戒》改編成電影,一樣在美國遭遇惡評,美國報紙《USAToday》將《色,戒》選為“2007年度最令人失望電影”;第65屆金球獎又將“最佳外語片”獎項頒給了法國的《潛水鐘與蝴蝶》,讓一起入圍的《色,戒》空手而歸。
為什么?因為,張愛玲筆下的女主角們遇到的困境是不徹底的,這種困境與《潛水鐘與蝴蝶》中躺在床上、只能依靠眨動左眼選擇字母來寫作的主人公的生命困境相比,顯然難以得到普遍的理解。
事實證明,那些全球通行的有效的不需要翻譯的觀念,必須是簡化的徹底的,不需要注解的,它是《勇敢的心》中的“freedom”,是《肖申克的救贖》中的倔強和希望,或者是“生死”“正義”“愛情”“友情”。情節(jié)可以復雜,線索可以紛繁,但這種觀念必須被簡化和推向某種極致,而不能像很多華語電影的觀念一樣,只有中國人能夠懂得,而且是鈍的優(yōu)柔的有多種解釋的,在哪個方向上都達不到極致——盡管這是人生常態(tài)。
反過來也一樣。恐怖片論壇上經(jīng)常有人討論美國恐怖片《驅魔人》到底恐怖在哪里,為什么會引起那樣大的爭議,沒有人能想通。為什么小女孩罵上幾句臟話,再把頭轉上360度,就會把1973年的美國嚇得不輕。
金球獎和奧斯卡重要么?重要,但和我們保有自己的文化身份、建立自己的模式比起來,又不那么重要。我希望看到的,是另一個故事模式,有我們的情感濃度和厚度,有我們文化的細節(jié)和微妙,能夠抒發(fā)我們的胸臆,不奢求全球理解力,也不急于求成地渴求全球輻射力。不是那種經(jīng)過簡化的過于簡單粗暴的好萊塢式中國故事,也不是那種被削得很薄的四不像。這愿望很奢侈,但我希望它能實現(xiàn)。
(原標題:融入好萊塢故事模式是否是華語電影唯一出路?)
來源:關業(yè)慧